一个人的怯儒毁掉了拿破仑二十年里所建立起来的全部英雄业绩。

拿破仑原是科西嘉岛上一个破落贵族的儿子,一七法国大革命爆发,二十岁的拿破仑参加法国革命军,乘着法国大革命的多变局势平步青云。一七九九年十一月九日,拿破仑发动政变,自任第一执政。1804年,元老院授予拿破仑皇帝称号,法国由资产阶级共和国变为资产阶级帝国,拿破仑毕生东征西战,权势极一时之盛。

一八一二年他兵败莫斯科。一八一四年三月三十一日被反法联军击败,被迫退位,被囚在地中海的厄尔巴岛。被推翻的波旁王朝路易十八在反法联军的刺刀保护下重新复辟。法国民众尽管对拿破仑有所不满,但更加痛恨波旁王朝的复辟。拿破仑利用这种情绪,于一五年三月潜回法国,三月二十日返回巴黎,重登皇位。正在维也纳开会的欧洲各国君主又组成第七次反法同盟。

拿破仑一下子就看清了这种致命的危险。他知道,在这些犬集结成群之前绝不能袖手等待。他必须在自己的帝国没落之前就将由普鲁士人、英国人、奥地利人联合而成的一支欧洲盟军分而攻之,各个击破。

于是,拿破仑大军进入了比利时。十六日,他们在林尼与普鲁士军遭遇,并将普军击败。这是这头雄狮闯出牢笼之后的第一次猛击,这一击非常厉害,然而并不致命。被击败而并未被消灭的普军向布鲁塞尔撒退。现在,拿破仑准备第二次猛击,即向威灵顿的部队进攻。

威灵顿——意志坚强的对手已在高地上筑好工事,严阵以待。而拿破仑的一切部署也是空前的细致周到。

他不仅反复斟酌进攻的方案,而且也充分估计到自己面临的各种危险,即布吕歇尔的军队仅仅是被击溃,而并未被消灭。这支军队随时可能与威灵顿的军队会合。为了防止这种可能性,他抽调出一部分部队去跟踪追击普鲁士军队,以阻止他们与英军会合,他把这支追击部队的指挥权交给了格鲁希元帅。格鲁希,一个气度中庸的男子,老实可靠,兢兢业业。

他既没有胆识魄力,也没有足智多谋,更缺乏英雄气概,拿破仑大概也知道,格鲁希既不是气吞山河的英雄,也不是运筹帷幄的谋土,他只不过是一个老实可靠、循规蹈矩的人。但是拿破仑自己的元帅,一半已在黄泉之下,而其余几位已对这种没完没了的风餐露宿的戎马生活十分厌倦。所以,拿破仑是出于无奈才对这个中庸的男子委以重任。

格鲁希元帅踌躇地接受了这项命令格鲁希的部队在瓢泼大雨中出发。士兵们在软滑的泥泞地上缓慢地向普军运动。

北方的暴雨下个不停。拿破仑的师团步履艰难地在黑暗中前进。凌晨五点钟,雨全停了,拿破仑下达了命令:全国务必在九点钟作好总攻准备。

时间已是上午九点钟,部队准备就绪,处于待命状态。炮手们接到命令:用榴弹炮轰击山头上的英国士兵。

从上午十一点至下午一点,法军师团向高地进攻,一度占领了村庄和阵地,但又被击退下来,继而又发起进攻。在空旷、泥泞的山坡上已覆盖着一万具尸体。可是除了大量消耗以外,什么也没有达到。双方的军队都已疲惫不堪,双方的统帅都焦虑不安。双方都知道,谁先得到增援,谁就是胜利者。威灵顿等待着布吕歇尔;拿破仑盼望着格鲁希。

但是,格鲁希并未意识到拿破仑的命运掌握在他手中。正当格鲁希元帅在一户农家急急忙忙进早餐时,他脚底下的地面突然微微震动起来。所有的人都悉心细听。从远处传来沉闷的、渐渐消失的声音;这是大炮的声音,这是圣让山上的炮声,是滑铁卢战役开始的声音。

格鲁希征求意见。副司令急切地要求:“立即向开炮的方向前进!”第二个发言的军官也赞同说:赶紧向开炮的方向转移,只是要快!所有的人都毫不怀疑:皇帝已经向英军发起攻击了,一次重大的战役已经开始。可是格鲁希却拿不定主意。他习惯于唯命是从,他胆小怕事地死抱着写在纸上的条文一皇帝的命令:追击撤退的普军。

他用严厉和生硬的语气说,在皇帝撤回成命以前,他决不偏离自己的责任,格鲁希决定了他自己的命运、决定了拿破仑的命运和世界的命运。这是多么的不幸!倘若格鲁希在这刹那之间有勇气、有魄力、不拘泥于皇帝的命令,而是相信自己、相信显而易见的信号,那么法国也就得救了。可惜这个毫无主见的家伙只会始终听命于写在纸上的条文,而从不会听从命运的召唤。

这时,拿破仑发现东北方向有一股黑魃魃的人群迎面奔来,像是从树林里蹿出来的。一支新的部队!难道是格鲁希大胆地违背命令,奇迹般地及时赶到了?不!

一个带上来的俘虏报告说,这是布吕歇尔将军的前卫部队,是普鲁士军队。此刻,皇帝第一次预感到,那支被击溃的普军为了抢先与英军会合,已摆脱了追击;而他一一拿破仑自己却用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在空地上作毫无意义、失去目标的运动,他立即给格鲁希写了一封信,命令他不惜一切代价赶紧向自己靠拢,并阻止普军向威灵顿的战场集结。

自上午以来,双方的四百门大炮不停地轰击着。前线响彻骑兵队向开火的方阵冲杀的铁蹄声。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咚咚战鼓声,震耳欲聋,整个平原都在颤动!但是在双方的山头上,双方

的统帅似乎都听不见这嘈杂的人声。他们只是倾听着更为微弱的钟表的嘀嗒声。两只表在双方的统帅手中,像小鸟的心脏似的在嘀嗒嘀嗒地响。这轻轻的钟表声超过所有震天响的吼叫声。拿破仑数着每一小时,每一分钟,计算着还有多少时间,最后的决定性的增援部队就该到达了。威灵顿知道布吕歇尔就在附近。而拿破仑则希望格鲁希也在附近。

普军的侧翼终于响起了枪击声。难道发生了遭遇战?只听见轻火器的声音!拿破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:“格鲁希终于来了!”他以为自己的侧翼现在已有了保护,于是集中最后剩下的全部兵力,向威灵顿的主阵地再次发起攻击。

然而刚才那一阵枪声仅仅是一场误会。由于汉诺威兵团穿着别样的军装,前来支援的普军向汉诺威士兵开了枪。但这场误会的遭遇战很快就停止了。现在,普军的大批人马毫无阻挡地、浩浩荡荡地从树林里拥来——迎面而来的根本不是格鲁希率领的部队,而是布吕歇尔的普军。厄运就此降临。这一消息飞快地在拿

顿却抓住这一关键时刻,向着溃退的法军冲去。仅仅几分钟的工夫,这支赫赫军威的拿破仑军队变成了一股被人驱赶的抱头鼠窜、惊慌失措的人流。

这人流卷走了一切,也卷走了拿破仑本人。普军轻而易举地捕获了拿破仑的御用马车和全军的贵重财物,俘虏了全部法军炮兵。只是由于黑夜的降临,才拯救了拿破仑自己的性命和自由。一直到午夜,满身污垢、头昏目眩的拿破仑才在一家低矮的乡村客店里,疲倦地躺坐在扶手钦椅上,他这时已不再是皇帝了。他的帝国、他的皇朝、他的命运全完了。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的怯儒毁坏了他这个最有胆识、最有远见的人物在二十年里所建立起来的全部英雄业绩。

当重任突然降临到平庸之辈身上时,他们几乎都是把抛过来的命运又哆哆嗦嗦地从自己手里丢失。一个平庸之辈能抓住机缘使自己平步青云是很难得的。命运始终只需要天才,并且将他造就成不朽的人物。命运鄙视地把畏首畏尾的人拒之门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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